《奥德萨》译后记
文/张雅惠
《奥德萨》可谓西班牙当代自传体小说的代表作品之一,它翔实地记载了数十年来国家、社会和家庭流变的历史。作者曼努埃尔·比拉斯(ManuelVilas),年出生于阿拉贡(Aragón)自治区韦斯卡省(Huesca)的小镇——巴尔巴斯特罗(Barbastro)。年他凭借作品《奥德萨》获得法国费米娜(PremioFemina)外国小说奖。同年,《奥德萨》被《国家报》(ElPaís)评为年最好的五十本西班牙语图书(包括译作在内),并且高居榜首。年,其《喜悦》(暂译)入围西班牙行星奖(PremioPlanetadeNovela)决赛。目前他是《先锋报》(LaVanguardia)、《国家报》和《ABC报》等报纸文化版面的特约专栏作家。
《奥德萨》原书书影
本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小说的主体,共有一百五十七章,第二部分是十一首诗作。作者通过数个以音乐家为名的人物来称呼亲人和友人,例如:小儿子维瓦尔第(AntonioLucioVivaldi)、大儿子勃拉姆斯(JohannesBrahms)、父亲巴赫(JuanSebastinBach)、母亲瓦格纳(WilhelmRichardWagner)、舅舅亨德尔(GeorgFriedrichHndel)和家乡的友人朱塞佩·威尔第(GiuseppeFortuninoFrancescoVerdi),他们共同谱写出篇篇死亡和爱的乐章。
比拉斯邀请读者与他“合谋”谱曲。作者是小说的主角,也是故事的叙述者。他向读者讲述自己从小到大与亲人共度的悲喜,而读者也能直觉式地检视自己和至亲之间的关系。本人身兼译者和读者,冀望将作者和读者间流动的艺术直觉,赤裸裸地传达给《奥德萨》的汉语读者们。以下,我想谈一谈在翻译这本厚达四百多页的作品之际,由译者和读者的二元视角所谱写的三重奏:死亡的序曲、爱的终曲和数字的复调。
死亡的序曲
“死亡”是哲学中常被探讨的问题,也是横贯本书情节的符号。“千古艰难惟一死”。对多数人而言,死亡是生命中最大的威吓。尽管不是自己的死亡,至亲的离开往往会成为人生中不可磨灭的悲痛与遗憾。
面对死亡的议题,主角的矛盾心态令人匪夷所思。他时而怀着敬畏之心表示,“死亡应是万事万物的广袤和基础”,或者“谈论死者是一种极为不敬的行为”;但他又会语带轻蔑地说道:“死亡没有任何趣味可言,甚至还有点过时。对死亡的渴望完全不符合潮流。”抑或事不关己地质疑死者:“你为什么死了?”他面对亲人接二连三的死亡表现出异常冷淡的态度,其与中国儒家“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精神似乎背道而驰。在中西哲思拉扯之际,译作工程贯穿死亡的记忆,层层推进,“死亡”的翻译细节值得玩味。
在语言的使用上,译文力求和原文对等,但并不排除用字的多元选择。西语原文里描述死亡事实的时候,多使用动词morirse或名词lamuerte来呈现,然而译文尽量刻意丰富多样地表达“死亡”的含义,使用“死亡”“走了”“离世”“逝世”“丧命”“合眼”“断气”“撒手人寰”“两脚一蹬”“两脚一伸”等字词来诠释。如此,译文不仅体现“死亡”一词在汉语中的弹性,同时也削弱纯粹直译致使译文衍生的肃穆风格。
爱的终曲
比拉斯以时间和空间作为该部自传体小说的经纬,痛苦和死亡的纪实满布其中,化为跳动的音符,谱为一曲生命之“爱”的乐章。西语的amor和汉语的“爱”都有无限的诠释性,不容易用语言具象化。译者尽力将原作字里行间相互唱和的情怀——Philia(友爱)、Eros(情爱)和Agape(博爱),呈现在汉语译作中。
作品的前半部分弥漫着痛苦阴郁的基调。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因阅读内容——至亲的死亡,体味作者冷眼旁观的态度,甚或情节笼罩的抑郁情绪,频频悲从中来,时而泣不成声,久久无法自已。所幸,作品后半部分总算雨过天晴,响起抚慰人心的旋律。如海德格尔(MartinHeidegger,—)所言,死亡依旧是人的未来能确定的唯一事实,但它不再仅被理解为人生的终结,而被定义成生命的歇息。
作者的思绪回到年轻的父母——相爱的伴侣享受新婚时光。这段文字呼应作者于第一章开始埋下的伏笔——“没有人懂得什么是爱”,还有文中不断高声疾呼“爱的奥秘”“血亲的爱”“渴求的爱”“我爱你”。答案在故事的结尾不言而喻。
所有的一切可以在我的身上体现:那晚的爱情,现代化的公寓,粉刷一新的墙壁,崭新的家具,爱人的年轻双手、亲吻、期盼的未来还有身体的力量。年11月,伟大的夜,安静,温和,甜美。不朽的夜晚,依旧生生不息。你不会离开。和我舞一首爱之曲吧。
这段文字柔美的回忆,描述作者在经历各种人生的磨难之后,感受到的不是“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的孤寂,而是满溢内心的感激之情,恰恰呼应了题记里比奥莱塔·帕拉(VioletaParra)的《感谢生命之歌》:“感谢生命,予我丰足。赠我欢笑和泪水。如此我能明辨幸福和苦难。”
数字的复调
许多作者都习惯将时光流逝与流水连结起来,那么,比拉斯一定是喜欢用“数字”作为时光流逝的隐喻。他在小说首句说道:“多盼望人们的苦痛可以用数字来衡量。”“数字”是痛苦之外的关键词,也是时间流逝的证据。文中一再吟唱各种数字的复调,有的巨细靡遗,有的模糊不清。如此,一方面,译文需要彰显数字的意指或所指;另一方面,需要实现数字格式的统一性和美观性。
以时间的数字翻译为例,从作者述说故事的那一刻起,数字即在时间轴线上漫游。首先,一跃而至年5月9日作者动笔写下:“痛苦是黄色的”;接着,作者的思绪回溯至一年前日期已不可考的离婚事件;然后,再从七十年代起祖父母、双亲、阿姨、舅舅、学生等的相继离世,诱发作者回忆自己和他们的人生。繁复的数字注记是小说的风格。有时候原文会交代精确的时间,例如,“1月1日”“年4月23日”,译文用阿拉伯数字依模画样即可。可是多数的时候,原文仅是约略地点出时间,译文就无法避免像是“年4月的某个周六下午”“二十二三岁”或者“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等汉语和阿拉伯数字夹杂或较冗长的汉字表达。面对各种数字的翻译,译者和编辑已经尽力考量其逻辑性,反复斟酌使用汉字或阿拉伯数字的合宜性,虽然无法达到百分之百完美,但我们力求尽善尽美,试图实现译文整体的一致与和谐。
《奥德萨》是比拉斯在国内问世的首部译作,阅读本书使身为读者的我们能够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向度中不断穿梭,让自己的生命不再只是活在当下那些片段、刹那生灵的过程而已。正如博尔赫斯所言:“我是由时间建构的实体。时光如河水,将我卷入其中。而我即是这条河。”最后,我同样想借爱之名来为《奥德萨》的译作作结,伏案已久的成品终于苦之外的关键词,也是时间流逝的证据。文中一再吟唱各种数字的复调,有的巨细靡遗,有的模糊不清。如此,一方面,译文需要彰显数字的意指或所指;另一方面,需要实现数字格式的统一性和美观性。以时间的数字翻译为例,从作者述说故事的那一刻起,数字即在时间轴线上漫游。首先,一跃而至年5月9日作者动笔写下:“痛苦是黄色的”;接着,作者的思绪回溯至一年前日期已不可考的离婚事件;然后,再从七十年代起祖父母、双亲、阿姨、舅舅、学生等的相继离世,诱发作者回忆自己和他们的人生。繁复的数字注记是小说的风格。有时候原文会交代精确的时间,例如,“1月1日”“年4月23日”,译文用阿拉伯数字依模画样即可。可是多数的时候,原文仅是约略地点出时间,译文就无法避免像是“年4月的某个周六下午”“二十二三岁”或者“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等汉语和阿拉伯数字夹杂或较冗长的汉字表达。面对各种数字的翻译,译者和编辑已经尽力考量其逻辑性,反复斟酌使用汉字或阿拉伯数字的合宜性,虽然无法达到百分之百完美,但我们力求尽善尽美,试图实现译文整体的一致与和谐。《奥德萨》是比拉斯在国内问世的首部译作,阅读本书使身为读者的我们能够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向度中不断穿梭,让自己的生命不再只是活在当下那些片段、刹那生灵的过程而已。正如博尔赫斯所言:“我是由时间建构的实体。时光如河水,将我卷入其中。而我即是这条河。”最后,我同样想借爱之名来为《奥德萨》的译作作结,伏案已久的成品终于问世,诚心感谢每一位提供帮助的人。愿所有读者都能够在该书的品阅中获得慰藉和愉悦。
张雅惠
厦门·逍遥居
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