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剑华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独特的、无法与他人直接分享的主观意识世界。我们的物理大脑究竟是如何产生如此丰富多样的意识的?英国神经科学家、牛津大学林肯学院高级研究员苏珊·格林菲尔德,通过追踪大脑一天的活动,讲述了科学界关于意识的发现之旅,向读者揭示了“意识”的科学奥秘。
从早上醒来、外出遛狗,到办公室工作、夜里做梦,格林菲尔德探索了我们的日常经验是如何被转化为细胞、分子和化学信号的,并由此探究了大脑如何塑造我们的独特自我这一永恒的谜题。
答案就在她的新著《大脑的一天》里。
《大脑的一天》[英]苏珊·格林菲尔德著韩萌范穹宇译上海文艺出版社
以日常意识经验为研究起点
英国神经科学家苏珊·格林菲尔德的新著《大脑的一天》,在解释亿万年演化的大脑机制时,采用了一天的日常视角来解释大脑意识经验。毕竟,最开始让我们困惑的并非学院的专业问题,而是生活中与周遭世界打交道时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感受。大脑意识研究尽可以有概念思辨,尽可以在实验室中重复验证,但最终还是要能帮助我们理解日常感知的种种现象:为什么我在美术馆看不出某幅现代派作品的奥妙之处,而专家就能看得出?为什么有的人总会被干扰,而有的人却能保持专注?诸如此类。从日常感知开始探究意识,作者拉近了科学家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
神经科学的意识研究分两类:第一类研究意识的产生和演化,例如达马西奥、迪肯等;第二类研究意识的神经相关物,例如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者克里克和他的合作者科赫、迪昂和格林菲尔德等。克里克和科赫长期从事意识的生物学研究,他们认为意识经验(尤其是视觉经验)可以被还原为大脑的生理机制,将具体的视觉经验定位在关键性的大脑区域,甚至是特定的神经元细胞群。格林菲尔德也聚焦于意识的生物学研究。但和克里克不同,她认为意识研究应该以日常意识经验为起点,而不是以实验室中的控制实验为基础。《大脑的一天》“通过经历生活中一个个‘跌宕起伏’的事件——醒来、吃饭、工作、玩耍、遭遇困难以及做梦等——来看一下我们何以可能在大脑中(更确切地说),将特定的主观状态与一种截然相对立的客观事件的量化描述建立联系”。
脑袋里住着“麻脑壳”吗
格林菲尔德关心意识研究的根本困难:科学研究是第三人称的、客观的、量化的;意识经验是第一人称的、主观的、定性的。如何用客观的科学理论去解释主观的意识经验?科学理论和意识经验二者之间存在一道解释鸿沟。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解释鸿沟问题一直是心智哲学中头等重要的话题,也是当代哲学-科学的重大问题。
她在书中提出了神经元集合假说,试图对解释鸿沟做出回应:“这一描述框架可以将主观的、现象学术语和客观的、生理学术语对应起来。”格林菲尔德认为,当神经元的个数结合具有一定数量的时候,就具有相应程度的意识。因此,意识既不是全局性的(整体的大脑),如迪昂和巴尔斯认为的那样,也不是完全地方性的(某个脑区),如克里克和科赫认为的那样,而是处在地方和全局之间的中观层次。她选择中道,坚持中间层级的不同脑区之间的神经元联结而成的神经元集合假说。
书的第一章“在黑暗中”,具有双重含义。一方面,人的一天从黎明前的黑暗开始;另一方面,作者指出当前的意识研究尚处在黑暗之中。神经科学和哲学缺乏共同认可的假设,甚至哲学家之间关于意识的基本预设都是互相冲突的。作者自觉到这一基本困难:即便我们可以了解到大脑的神经状态,我们也很难将这些剧烈的神经生物活动与我们每天生活中体验到的、日用而不知的意识特征相联系。
在作者看来,意识并不能完全通过定义来得到理解,觉醒、觉知、潜意识、自我意识、无意识都和意识难分难解,每一种心理现象都只是意识的一个面向。有人能喝出青岛啤酒和百威啤酒的不同,有人能沉浸在美好的音乐中忘记自我,有人灯下读诗浮想联翩,有人江舟独坐心境寂寥,凡此种种都是有意识的经验,但并没有一个意识的定义满足所有实际的意识现象。日常感知的经验并非量化标准可以穷尽。作者列举了种种神经科学、哲学的意识理论,一一加以批评。
作者关心的大脑研究进路乃是意识的神经关联研究(NCC)。如前所述,克里克和科赫聚焦意识的神经生物学,尤其是视觉体验。问题在于,将意识简化为单一感觉,可能对意识状态无法做出很好的理解。即便在实验室里,也无法孤立研究某一种感觉。实验研究表明,气味能影响人的理性判断。五种感觉之间的互通,也会导致感觉之间的互相影响。看到了红色的辣椒,你就感觉到有点辣,望梅能止渴。你尝到的食物味道,不是单纯的感觉,而是一种综合了不同感官经验的感知。钱锺书先生在《论通感》中对此有过阐论。绘画研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