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缺
凌晨两点半，岁的勒纳尔从床上爬起，按掉闹钟，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洗漱。
当他走出家门，街头空无一人，甚至，连汽车都不多，只有路灯昏黄。
勒纳尔又打了一个哈欠，事实上，他只睡了个多小时。
勒纳尔是个“清洁工”，给酒店倒垃圾、清洗外墙、窗户，当然，还有洗地毯——这样的工作，会干到中午，吃过午饭，然后回家补觉。晚上的时候，勒纳尔会穿上球衣球鞋，进行他的另外一个职业，教练——他是德拉吉尼昂的教练，只是，他是兼职的，当时的他，还在学习教练课程。
这，就是指挥沙特在世界杯上2比1击败阿根廷的法国人勒纳尔当时的生活。
“确实很难，甚至比我当球员时更难，但没什么好抱怨的。”勒纳尔后来回忆起那段日子时说：“很多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挫折教育’”。
第一章：中国追随勒鲁瓦执教甲A
球员时代，勒纳尔是一名后卫，他在戛纳踢了7个赛季，但只打了1场法甲，当时，他有一个后来大名鼎鼎的队友：齐达内。
“近距离观看齐达内的比赛，我意识到，自己的水平，达不到法甲的要求。”勒纳尔说。
离开戛纳后，勒纳尔混迹低级别联赛，年，他来到了第6级别的德拉吉尼昂，2年后，这支球队成了他教练生涯的起点。
退役的原因，除了自认水平不行，还有就是伤病，他的膝盖出现了问题。
除了当教练，勒纳尔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老本行”，后来，他开了家小的清洁公司，虽然有时候还要亲自上阵，但至少，赚的钱多了。
年12月的一天，勒纳尔接到了鲁昂前主管皮埃尔的电话，皮埃尔告诉他，勒鲁瓦准备前往中国执教，他需要一位助教，自己推荐了他，“听着，这是一次好机会，在勒鲁瓦身边，你能学到很多”。
勒纳尔几乎没有考虑，马上答应，“好的，我去。”
年1月，勒纳尔登上了前往中国的航班，尽管未来未知，但他的眼中，不是迷茫，而是兴奋。
勒鲁瓦对勒纳尔的要求有两个，一是担任体能教练；二是兼顾防守训练。
在中国，人们都不叫他勒纳尔，而是喊他的名字“埃维”。
在李彦的记忆里，勒纳尔最大的特点是“能跑”，海南冬训时，前期是拉体能，勒纳尔的要求是每天至少一万米。
李彦记得，当时，队内体能好的几个球员，每隔一天轮流挑战他，却以失败告终，“他太能跑了，但技术上差了点，有时候打对抗，他也会上阵，我们会从他所在边路进攻。”除了带队跑步，一些力量训练，他也会亲自示范。
中远当时是要争冠军的，但勒鲁瓦的第一个赛季，只拿到第9名，俱乐部有了换他的意思。年4月，勒鲁瓦下课，当时，中远排名第二，对此，勒鲁瓦愤愤不平，“中国的俱乐部过于急功近利了。”
年5月1日，勒鲁瓦乘坐MU55次航班离开上海，一起离开的，还有勒纳尔。
虽然勒鲁瓦失败了，但勒纳尔，还是学到了东西，事实上，在勒鲁瓦下课前夕，有一段时间离队回国，中远的技战术训练，都是他制定的。
第二章：英格兰在第4级别球队“练级”
4年月，勒纳尔重新找到了工作，他和勒鲁瓦一起前往英格兰第4级别球队剑桥联执教。
当时，俱乐部主席哈伍德称，主帅是勒鲁瓦，他为曾在米兰（顾问）、巴黎圣日耳曼（总监）工作过的大人物来到剑桥感到狂喜，但勒鲁瓦表示，自己只是过来帮忙的，真正拿主意或者说指挥球队的，是弟子勒纳尔。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哈伍德还是默认了。
在剑桥联，很多人的记忆和在中国一样，就是勒纳尔的体能太好了。
“他让我们做2分钟的平板支撑，我累得像狗一样，而他只是大笑，‘来吧，约翰，继续。’”前剑桥联门将鲁迪说，“他自己做过5分钟仰卧起坐，看起来，状态非常棒！”
图多尔透露，勒纳尔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我记得，连他的孩子都不喝可乐。”
那个赛季结束时，剑桥联名列第1位，成功保级，“接手时，球队6场比赛输了5场，差不多垫底，好在，我们干得不错。”勒纳尔说。
赛季结束后，勒鲁瓦接受了民主刚果的邀请，只保留了足球总监的虚职，勒纳尔留下单独执教。
新赛季，对勒纳尔来说是个挑战，球队流失了几位主力，而且，他的英语还不是很好。
“刚到剑桥联的时候，我的英语完全不行，说不了几句话，到哪里，我的口袋里都揣着《英法词典》，包括在训练场上，因为俱乐部请不起翻译。”勒纳尔回忆说。
勒纳尔还记得，弗格森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询问球队17岁的门将鲁迪的情况，“可能爵爷听不太懂我的英语，约翰后来去了埃弗顿，没去曼联，哈哈。”
人员短缺，勒纳尔有心无力，球队战绩糟糕，21场比赛，只赢了场，年底的时候，勒纳尔下课。
“没有人，他只能内部挖潜，完全放不开手脚。”一位剑桥联前职员说：“他一走，球队就崩溃了。”
那个赛季，剑桥联最终降级。
“从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希望我们成为一支真正的职业球队，但最终，只是昙花一现。”剑桥联球场管理员达勒说：“我想，如果他去大一点的俱乐部，也许会做得更好。”
第三章：非洲Ⅰ在赞比亚第一次夺冠
但显然，以勒纳尔当时的履历，他只能在其他大洲或者欧洲的低级别俱乐部找工作，他先去了越南的南定，只干了几个月，然后是法国的瑟堡，两年后离开。
勒鲁瓦一个电话，勒纳尔再次追随恩师，出任加纳国家队助教，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非洲，而这里，是他起飞的地方。
8年5月，勒纳尔出任赞比亚国家队主帅，原本，赞比亚是准备找勒鲁瓦的，但他推荐了自己的弟子。
但在当时，勒纳尔身上有一个明晰的标签：体能教练，以至于他前往赞比亚足协面试时，对方直接问他，“一个体能教练，能管理好一支国家队吗？”
勒纳尔承认当时很沮丧，但他告诉自己，这种质疑，有好处，“我会让你看看，我能不能做到。”当然，这话是他在心里说的。
勒纳尔做得不错，年的非洲杯，他带队打进了8强，但因为欠薪，他在合同还有2个月时离开。2天后，他接手了安哥拉国家队，6个月后，他再次辞职；年初，他再次来到非洲，这次是执教阿尔及利亚的一家俱乐部，不算成功。
年10月，勒纳尔二进宫，再次执教赞比亚，合同只有一年，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年的非洲杯。
首场比赛，赞比亚2比1击败了塞内加尔，穿着白衬衫的勒纳尔，迎来开门红，小组赛，他们2胜1负，以A组第一出线，1/4决赛和半决赛，他们淘汰了苏丹和加纳，决赛的对手是拥有德罗巴和图雷的科特迪瓦。
没有人认为赞比亚会赢，事实上，打进决赛，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但勒纳尔相信，他和赞比亚会创造奇迹。
决赛在加蓬首都利伯维尔举行，对于赞比亚足球来说，这是一个悲伤的地方。
年4月27日，一架赞比亚空军的“水牛”运输机在利伯维尔起飞，前往塞内加尔，不幸在大西洋坠毁，机上0名乘客全部遇难，包括18名赞比亚国脚和工作人员。
当时，赞比亚是要前往塞内加尔参加世预赛淘汰赛的，按照此前的表现，他们很可能打进世界杯，但灾难来临，谁都无法预测，最终，赞比亚无缘世界杯。
对于这段历史，勒纳尔很清楚，决赛前天，他带着球员们前往救援行动最近的海滩，向前辈们献上了鲜花，“每个人都在寻找信仰，我以为，这个最有力量。”
分钟内，赞比亚和科特迪瓦打平，点球大战，他们8比7击败对手，第一次捧起了非洲杯冠军。
“那可能是我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勒纳尔后来说：“看看我们的球员，都在哪里踢球，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值得一提的是，6场比赛，勒纳尔穿着的，都是那件象征好运的白衬衫。
关于白衬衫，其实是从年非洲杯就开始了。
“第二场我们对喀麦隆，我穿了件浅蓝色衬衫，结果2比输了，接下来的比赛，我都是穿着白衬衫，结果，我们拿到了小组第一。”勒纳尔回忆说。
“当然，在那以后，我输掉了一些比赛，而且还不少。”勒纳尔笑着说：“但是，我也赢了很多，我喜欢这种风格，不过，天气得合适，当初我在英格兰执教时，在12月穿白衬衫是不可能的，或许，那就是我在英国未能成功的原因。”
第四章：非洲Ⅱ第一次征战世界杯
赞比亚给了勒纳尔续约合同，但在年球队无缘非洲杯正赛后，他萌生退意，那年10月，索肖找到他，勒纳尔圆梦法甲。
“开始执教时，我的目标是有一天，可以带领一支俱乐部征战法甲。”勒纳尔说，可惜的是，他的执教，并不成功，索肖降级。后来，他还执教过里尔，1场比赛只拿到1分，提前下课。
索肖降级后，4年，勒纳尔重新非洲大陆，这次他带领的，是两年前被击败的科特迪瓦，5年非洲杯，他带队捧杯，成为第一位带领两支不同国家队夺冠的教练。
在里尔失败后，勒纳尔成为摩洛哥主帅，当时，开出的年薪是80万欧元，他成为非洲收入最高的主教练，而勒纳尔的回报是自8年以来，摩洛哥再战世界杯。
在俄罗斯，摩洛哥1平2负，惨淡出局。
“其实，摩洛哥踢得很好，唯一的问题是门前效率太低，对伊朗的比赛，我们本应该拿下的，却在最后一分钟丢球。”勒纳尔说：“我们表现很好，却进不了淘汰赛，这就是足球，这就是世界杯，这就是付出代价才能得到经验。”
9年非洲杯，1/8决赛点球大战输给贝宁后，勒纳尔宣布辞职——事实上，在非洲杯开始前，他就告诉外界，如果成绩不好，会主动离开。
值得一提的是，执教摩洛哥初期，中国足协和国安都打过勒纳尔的主意，但最终，足协选择了里皮，而国安选择了何塞。
勒纳尔没有赋闲太久，周后，他接到了沙特的邀请，出任国家队主帅。
事实上，当时勒纳尔有很多选择，日本、韩国、阿联酋、阿尔及利亚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一度和韩国走得很近，但因为和摩洛哥有些合同“纠纷”，韩国选择了本托，而勒纳尔，去了沙特。
第五章：沙特让梦想继续
在外界看来，执教沙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时，沙特10年换了10个主教练，虽然勒纳尔拿到了大合同（年薪万欧元），但外界认为，他很可能失败。是的，在很多人眼里，沙特就是一块足球荒漠，他们全然忘记了，4年的美利坚，他们曾打进16强。
“啊，你要去沙特挣大钱了。”在法国，认识勒纳尔的人，当时总是这样问他。
勒纳尔只能摇摇头，“没错，我现在经济条件是挺好，但对我来说，这不重要。”在他看来，给的合同再好，如果赢不了球，“只待个月，有什么意义呢？”他认为，要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当主教练，“是因为我觉得，可以做些什么。”
在沙特，勒纳尔强调的是纪律和效率。
“沙特球员技术没问题，但有时候，过于自我，不像一支球队。”勒纳尔说：“也许，我们该学习一下阿尔及利亚。”
勒纳尔给沙特球员灌输的，是团队，是奉献。
“你不是为自己踢球的，是为了团队，而且，你不是在表演，没必要玩花活。”
在沙特，勒纳尔做得很好，世预赛上，几乎没犯什么错，无论是40强还是12强，沙特都是小组第一，18场世预赛，他们只客场输给了日本。
打进世界杯，沙特球迷并不满足，他们希望，球队可以再次打进淘汰赛。
但是，这是世界杯，在卡塔尔，他们要面对阿根廷、波兰和墨西哥。
“队员们都知道比赛难打。”勒纳尔说：“他们知道，这不是沙特联赛，也不是亚洲的比赛，这是世界杯。”
“我们必须像4年的那支球队那样去踢球。”勒纳尔说，他告诉球员们“你们得好好想想，如果这次踢不出什么名堂，没有人会记得你，因为你们是失败者。不过，你们有再次创造历史的能力，可以打进16强，甚至走得更远。”
首战阿根廷，他们在0比1落后的情况下2比1逆转翻盘，世界震惊；次战波兰，虽然0比2失利，但他们错失了一个点球，而且，机会不少；第三场的对手是墨西哥，成败在此一举。
“足球没有极限，你必须创造自己的运气，把一切留在球场上，尽你所能，做好准备，消弭错误。”勒纳尔说：“如果你做到了这一切，梦想，为什么不能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