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亨利爵士
“唉,是他问我除了日常生活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啊。”
福尔摩斯说,“是的,不管这件事看起来多么荒谬。您刚刚说您丢了一只皮鞋吗?”
“唉,还不就是放错了地方嘛。昨天晚上我把两只鞋都放在房门外,今早起来就只剩一只了。我去问了擦皮鞋的那家伙,最终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最不幸的是,这双高筒皮鞋是我昨晚刚由河滨路买来的,还没有穿过呢。”
“既然您还没有穿过,为什么要把它拿到外面去擦呢?”
“那双浅棕色高筒皮鞋还没有上过油呢,所以我就把它放在外边了。”
“这样说来,昨天您一到伦敦就出去买了一双高筒皮鞋,是吗?”
“我买了很多东西,莫迪墨医生陪着我跑了很多地方。您知道,既然我们要到那里去做乡绅,我就有必要穿当地式样的服装,或许我在美国西部所形成的生活方式使我显得有些狂放不羁了。除其他东西以外,我还买了这双棕色高筒皮鞋——花去了六镑——可是还没上脚穿过,就被偷去了一只。”
福尔摩斯说道,“被偷去的东西似乎是一件不成对就毫无用处的东西,我得承认我和莫迪墨医生的想法一样,那只丢失的皮鞋用不了多长时间可能就会找到的。”
准男爵语气坚定地说,“嗯,先生们,我觉得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现在,你们应当去实现你们的诺言了,把我们共同关心的事详细地告诉我吧。”
福尔摩斯回答道,“您的要求是非常合理的。莫迪墨医生,我想最好还是请您按照昨天给我们讲述的方式,把您知道的全部事实重述一遍吧。”
受到福尔摩斯这番话的鼓励,我们这位从事科学事业的朋友便从口袋里拿出他那份手稿,像昨天早晨那样把全部案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专心致志地听着,还不时发出惊讶的呼声。
听完冗长的叙述之后,亨利说道,“嗯,如此看来,我似乎是继承了一份饱含宿怨的遗产。当然,我很小就听到过关于这只猎狗的事,我们家最喜欢讲这个故事了,不过我以前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它。说起来,我伯父的去世——啊,这件事使我内心感到非常不安,而且至今我还不能完全把它搞清楚。你们好像也还不能十分确定这到底是一件警察该管的案子,还是牧师该管的事情。”
“是的。”
“现在又发现了这封给我寄到旅馆的信。我想它也应该和这件事有关系吧。”
莫迪墨医生说:“这件事好像说明,关于沼地上发生的事,有人知道得比我们还多。”
福尔摩斯说道,“还有一点要说明,那个人对您并无不良企图,他只是向您发出了危险的警告。”
“也许是为了他们私人的目的,想要把我吓跑。”
“啊,那种可能当然也是存在的。非常感激您,莫迪墨医生,因为您给我提供了一个具有多种有趣的可能性的问题。可是,亨利爵士,目前有一个很现实的必须做决定的问题,就是您究竟是前往巴斯克维尔庄园好呢?还是不去好?”
“我为什么不去呢?”
“那里可能有危险。”
“您所说的危险,是来自我家的那个恶魔呢,还是来自人的呢?”
“啊,那正是我们要搞清楚的啊。”
“不管是什么,我的回答已经是肯定的了。地狱里并没有魔*,福尔摩斯先生,而且世界上任何人也不能阻挡我回到我的家乡去。您可以把这句话作为我最后的回复。”他说话的时候,浓密的眉毛紧紧蹙缩在一起,一张脸孔也变得暗红起来。显然,巴斯克维尔家人的暴躁脾气,在这位仅存的后裔身上还没有完全消失。“同时,”他接着说,“对于你们告诉我的全部事实,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分析和思考。这是件比较重大的事,仅仅聚谈一次,谁也不可能全部了解并做出决定,我希望经过一个人安静思考后再做决定。喂,福尔摩斯先生,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我打算马上回我的旅馆去。如果两点钟您和您的朋友华生能够来和我们共进午餐的话,那时,我想我能够更清楚地告诉你们这件事是多么地令我震惊了。”
“华生,你方便吗?”
“不会有问题。”
“那么就请您等着我们吧。我为您叫一辆马车好吗?”
“我倒想走一走,这件事着实令我太过激动了。”
他的同伴说:“我很高兴同您一起散步。”
“那么,我们就在两点钟再见吧。再见!”
我们听到两位客人下楼的脚步声和前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福尔摩斯突然由一个懒散、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人变成了个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人了。
“穿戴好你的鞋帽,华生,快!每一分钟都要充分利用!”他穿着睡衣冲进屋内,几秒钟就换好上衣出来了。我们一同匆忙走下楼梯来到街上。往牛津街方向约摸二百英尺的地方,我们看到莫迪墨医生和巴斯克维尔爵士走在前面。
“是否要我跑去叫住他们?”
“上帝哪!可千万不能这样,我亲爱的华生。你能陪着我,我就非常满足了,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们的朋友确实很聪明,今天早晨的确很适宜散步。”
我们加快了脚步,和亨利爵士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在他们身后总是一百英尺的地方跟着,一直跟他们到了牛津街,又转到摄*街。有一次我们的两位朋友停下了脚步,向商店的橱窗里张望,福尔摩斯也同样望着橱窗。不一会儿,他高兴得轻轻叫了一声。顺着他那急切的眼神,我看到了一辆本来停在街对面的双轮马车,马车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它现在又在慢慢地向前移动了。
“就是那个人,华生,快呀!即使别的什么事情也干不了,至少我们应该把他看清楚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从马车的侧窗看到了一张生着一绺浓密黑须,长有一双灵动逼人的眼睛的面孔,正向我们转过头来。突然,他把车顶的滑动窗打开来,向马车夫喊了句什么,之后马车就沿着摄*街疯狂地奔驰。福尔摩斯焦急地四下张望着,想找一辆马车,可是没有发现一辆空车。就在这时,他冲了出去,在车水马龙里疯狂地追赶着,毕竟那马车跑得太快,已经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外了。
福尔摩斯喘息着,脸色发白,从车马的洪流中钻了出来,懊恼地说道,“唉,我们可曾有过这样坏的运气和干得这么糟糕的事吗?华生,如果你忠于事实,你就应该把这件事也记下来,作为我战无不胜的反证吧。”
“那人是谁呢?”
“还不知道。”
“是盯梢的吗?”
“哼,根据听到的情况,我们可以判断,显然巴斯克维尔一到伦敦就被人盯上了,否则他住在诺桑勃兰旅馆的情况怎么那么快就被人知道了呢?如果第一天他们就跟踪上了他,我确定,第二天还是要继续跟的。你可能已经察觉出来了,在莫迪墨医生讲述那个传说的时候,我曾走到窗前两次。”
“是的,我记得是那样的。”
“那时候我是在街上寻找假装闲逛的人,可是我一个也没有发现,看来对方是个精明人啊。这件事的确很微妙,虽然我还没能确定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但是我觉得他是个有智慧又精悍的人。在我们的朋友告辞之后,我马上就尾随上了,就是想发现他们的暗中跟踪者。他确实足够狡猾,连走路都觉得不可靠,他为自己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样他就能跟在后边若无其事地逛街,或是从他们旁边猛冲过去,而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这方法还有个特别的好处,倘若他们坐上马车,他马上就能跟上去。但是,显然也有一个明显的弊端。”
“这样他就只能任由马车夫摆布了。”
“的确如此。”
“我们没有记下车号来,真可惜。”
“我亲爱的华生,虽然我显得那样笨拙,可是你不会果真认为我连车号都忘了记下来吧?。但是,它现在对我们还没有什么可用之处。”
“在那种情况下我不知道你还能干些什么。”
“在看到那辆马车的时候,我本来应该立即转身往回走,然后泰然自若地雇上一辆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那辆马车后面,或者驱车到诺桑勃兰旅馆去守候。当那个来历不明的人跟着巴斯克维尔到达旅馆的时候,我们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看他到什么地方去。可当时由于我的大意急躁,使得对手率先采取了狡猾的行动,我们不但失去了目标,还暴露了自己。”
我们一边谈论着一边顺着摄*街漫步向前走,前面的莫迪墨医生和他的伙伴早就不见了踪影。
福尔摩斯说道,“现在再跟着他们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盯梢的人走了,就不会再返回了。需要考虑一下,我们现在手里还剩下哪几张牌,要果断使用。你还记得车中人的模样吗?”
“我只能认得出他的胡须来。”
“我也能——可是我猜想那可能是一绺假胡须。对于一个干这样细致事情的聪明人来说,一绺胡子只能掩饰他的相貌,其他什么用处都没有的。进来吧,华生!”
他走进了本区的一家佣工介绍所,受到经理的热情接待。
“啊,维尔森,您还记得我曾有幸帮过您忙的那桩小案子吧?”
“当然,先生,我没有忘记。您挽救了我的名誉,甚至有可能是救了我的性命。”
“我亲爱的老朋友,您言过其实了。维尔森,我记得一个叫卡特莱的孩子在您这里做助手,在那次调查中他还显露出一些才能。”
“是的,先生,他还在我们这里呢。”
“方便把他叫出来吗?谢谢您!还想麻烦您帮我把这张五镑的钞票换成零钱。”
一个十四岁的朝气蓬勃、做事机灵的男孩,听到经理的招呼应声出来。他站在那里,以无比的尊敬注视着这位名声赫赫的大侦探。
福尔摩斯说道,“请把那本首都旅馆指南给我,好吗?谢谢!啊,卡特莱,这里有二十三家旅馆的名称,全都在查林十字街附近。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先生。”
“你要一家一家到这些旅馆去。”
“是的,先生。”
“每到一家你就给看门人一个先令,这里有二十三个先令。”
“是的,先生。”
“你告诉他们,你要看看昨天的废纸。你就说在寻找一份被送错了的重要电报。清楚了吗?”
“清楚了,先生。”
“可是真正需要你找的是一张被剪子剪成好些小洞的《泰晤士报》。这是一份《泰晤士报》,就是其中的这一篇,你很容易认出它来的。可以办到吗?”
“一定可以,先生。”
“每一次大门的看守都要把客厅看门人叫来询问,你也要给他们每人一个先令。先给你二十三个先令。在这二十三家旅馆里你可能发现大多数的废纸昨天都已经被烧掉或运走了,其中三四家或许会将一堆废报纸指给你看,你就在那些废纸里找这一张《泰晤士报》,但也很可能一无所获。这里是另外十个先令以备急需。傍晚以前你向贝克街——我的家里发一个电报,报告查找的结果。现在,华生,我们唯一要干的事就是发电报弄清楚那个马车夫了,车号是,然后到证券街的一家美术馆去消磨我们去旅馆之前的这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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